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

[越界/文武] Stargazer

有點OOC,哭。

Inspired by 演員的訪談、喜歡的繪本、與朋友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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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振文不是個多夢的人。他做夢的頻率不高,即使夢見了些什麼,它們也常常在他意識轉瞬清明之際成為浮光掠影。



  他人生中少數記得的完整夢境,在國三那年伴隨青春期初次的夢遺而至。夢裡有他、有王振武,有自己微微踮起腳尖湊上去給哥哥的輕吻。那曾經是個美好到讓王振文害怕的夢,他害怕被發現,他害怕從此自己會對超乎兄弟以外的情感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直到在他和王振武終於坦率面對彼此的心意、又過了很久以後的某天,他才在睡前意識朦朧之時向戀人提起這件事。儘管王振文早已在現實生活中,對王振武做過千百遍他在夢裡對他做過的事,但他說著說著,還是害臊地把頭埋進哥哥的肩窩,以至於他並沒有看見王振武在聽完這段自白後,抿起了一個帶有滿足得意與佔有慾的笑容。



  「欸振武,那你最常夢見什麼啊?」王振文探出頭,蹭著王振武的手臂,像隻好奇的小兔子。

  王振武將弟弟環抱得更緊一些,嗅聞著他洗好澡剛吹乾的蓬鬆亂髮。明明王振文和自己用的是同一個牌子的洗髮精,怎麼同樣的香味在他身上就變成了這麼柔軟清新的氣息呢。



  「夢見……和你一起做過的事情吧。」





  若有精靈在夢中,對當時國三的王振文說——「嘿你剛剛夢到的那個吻,在未來會成真喔。」他想必不會採信,可能還會笑罵著送對方一拳。但在王振武的情況裡並不會出現這種假設,因為他所夢見的永遠是過去式,是發生在他和王振文之間的每一件事。



  和王振文相反,王振武經常做夢。



  沉潛於他淡漠穩重外表之下的深層意識,喜歡夢遊在午夜微光中,帶著他回憶自己與弟弟相處的點點滴滴。彷彿某種天生防衛機制使然,夢境裡通常只漂浮著快樂的記憶,閃爍在王振文第一次喚他「哥哥」的那一天、在王振文來體育館陪他練球的那一天、在王振文遞給他自己咬了一口的冰棒的那一天。



  這些細瑣卻珍貴的小小日常,不只銘刻在王振武的腦海,也被寫進每一段夢境的枝微末節,讓睡眠從此成了一種享受。夢就像一台復古的影像放映機,播送著一捲捲他藏在記憶裡、與弟弟一起編織的童年。



  然而,夢也是潛意識的映照。

  王振武第一次發覺到這點是在升上高中後,在王振文刻意與他疏離、剛開始和他鬧彆扭的那段期間。表面上王振武雖然如常地冷靜從容,夜晚的夢境卻又如實地顯現出他的心慌。



  倒也不是做了什麼噩夢,只是他總反覆陷入一模一樣的夢裡。夢的內容仍快樂美好,王振文在裡頭仍笑得燦爛純真,但重複上演的夢境對王振武來說像是某種預示,在在提醒著他弟弟正在疏遠自己的事實。畢竟當時他們的相處實在稱不上是愉快,而一旦缺少了日常的開心時刻,那麼在夢境裡被消磨殆盡的都只會是記憶的庫存。





  幾乎每晚,王振武都在夢中和王振文一起回到升上國一前的那年夏夜。那是在他們成為兄弟後,第一次回奶奶家過的完整的暑假。



  奶奶家在南部鄉下,傍晚過後的街道沉澱著幽靜,只剩下老舊昏黃的路燈沉穩佇立在田埂旁。空氣中混雜著機車排氣管留下來的淡淡煙味,還有從各家廚房飄出的晚餐香氣,五味雜陳卻又令人覺得熟悉安心。



  那天,王振文因為挑食,晚餐只動了一點點就丟下筷子,打算從廚房旁的小木門溜出去閒逛。王振武瞧見了弟弟賊頭賊腦的模樣,又塞了一口飯,然後不動聲色地朝他離開的方向看去。果然不消幾秒,王振文就從門框邊探出半顆頭,眼神猶豫卻又藏不住雀躍地對著他招手。這個膽小鬼,王振武在心裡笑道,表情同時柔和了起來。正當他準備起身跟上,卻連跟奶奶報備一聲都還來不說完,就被王振文拉出了門。



  「哥,我們出去玩啦!」

  「你啊,飯都不吃哪有力氣玩啦。」



  王振武嘴上這麼說,卻還是任由弟弟抓著自己拐進巷弄之間。王振文的手比自己的小一點點,手指扣著手指,微熱的溫度透過他軟軟的掌心傳遞過來,令他不自覺地又抓緊了一些。



  最後王振文帶著他來到附近小學的操場。晚餐時間,平時在一旁球場打球的人潮早已散去,燈光朦朧昏暗,夜晚的校園比白天更顯靜謐。王振武還沒搞懂是怎麼回事,就見王振文席地而坐,隨興放鬆地在草地上躺成一個大字型。他還伸手拍了拍身旁空著的草坪,一臉獻寶似地得意,眼神閃閃發亮。王振武不明所以,但他從來就沒辦法拒絕弟弟的任何要求,於是便跟著躺下,交疊著手臂枕在頭的後方,然後抬頭仰望。



  下一秒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整片點綴著星芒的夜空。



  像是造物主打翻了一池星光,亮度和大小各異的繁星,就這麼漫天迤邐在夜幕上,於他眼前毫無保留地鋪展開來。以往只出現在課本裡的夏季大三角,正真實佔據著夜空一隅,其中最燦爛明亮的光芒來自織女星,令他不禁好奇是不是整座宇宙的萬千光華都凝結在那。自小在都市成長的他,從沒見過這麼壯闊的景象,但他也終於明白為何古希臘人能夠看著夜空編織故事。當滿天星斗是如此觸目可及,絕對沒有人捨得移開目光,並會開始相信在每一道星芒的背後,都藏著偉大的神話。



  眼前的光景令王振武目眩神迷,也讓他浮現了其它想像。從地球上看去,每一顆遙遠的星星都極其相似,卻又在廣袤的夜空中各自佔有獨特的位置。如果站在銀河系的其中一顆恆星上回望地球,這顆蔚藍行星也會是如此無可取代的存在嗎?他側過頭看向沉浸在星空裡的王振文——我們還會是如此無可取代的存在嗎?



  「之前就想讓你看看這個了。」王振文面對著夜空敞開雙臂,興奮地像是要把宇宙環抱在懷裡,「我有一次不是跟朋友在學校打球打到很晚嗎?那天回家前才發現,原來把球場的燈都關掉以後,抬頭就會看見這樣的景象啊。」



  「怎樣,很美吧!」王振文說完轉頭看向他,那個瞬間,王振武在弟弟盛滿星光的眼底看見了他最想守護的東西。





  在那個夏天的夜晚,星空映照著他們的臉龐,兄弟倆躺在草地上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好吧,嚴格來講幾乎是王振文在說,王振武就只是安靜地聽著,溫柔地將弟弟說出的每個字句放在心底收藏。



  王振文告訴他,國小時奶奶家這邊的光害更少,幸運的話,在家關上燈就能看見眼前這片星空。記得有一次他睡前喝了一大杯紅茶,直到半夜仍然輾轉難眠,當時母親就是牽著他的手來到頂樓,沐浴在晚風和星光中乘涼。那也是王振文初次發現,原來天上的星星是他窮盡一生也數不完的寶藏。



  「猜猜我有多愛你?」

  「什麼?」王振武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王振文突然拋出的問題。

  「記得我媽那時候這麼問過我。」

  「那你怎麼回答?」

  「我指著天上最亮的一顆星星,跟她說:『我猜妳愛我一直到星星月亮的那一邊,就像我愛妳一樣。』」他笑了開來,「也不知道我當時哪來的想像力,哈哈,很三八吧?」

  王振武一時語塞,想像著身形更小、聲音更稚嫩的王振文賴在母親懷裡說著這句話的模樣,良久後才終於開口。

  「……你很想她嗎?」

  王振文的笑容稍褪,雙眼卻依然微笑著,凝望著夜空說道:「……嗯。有時候還是會想她,很想很想。」

  說完,他伸手往右探去,撫過他們之間的一小片草皮,摸上了王振武的手。他將掌心包覆著哥哥的手背,然後悄聲地說:「但幸好我後來找到了你,哥。」

  王振武沒有回話,就只是反手握住了王振文的手,感受著眼眶中和手心裡同等的熱度,慶幸只有星空看見了自己脆弱的模樣。





  「哇,原來你最常夢見的竟然是那一天的事啊。」王振文托著腮幫子、撐起上半身,一臉饒富興味。

  「嗯啊,都是一樣的場景,」王振武摸著王振文的臉,拇指在他的臉頰摩娑,「感覺連那一天的對話都被完全還原了。」

  「欸那你還記得後來我媽怎麼回答我嗎?」

  「咦,你有跟我說過嗎?」

  「怎麼可能沒有,」王振文嘿嘿笑了兩聲,故作神秘,「因為那也是我想跟你說的話啊。」

  說完,王振文便湊近了他的耳邊。



  「『如果你愛我一直到星星月亮的那一邊,那我就愛你到星星月亮的盡頭,再繞回來。』」

  「吶、振武,下次我們一起去看流星雨吧。」



  最後,王振文笑著對他這麼說,緩慢而輕柔的音節讓他的一字一句都像夢境中的囈語,而王振武只覺得自己的心臟柔軟到近乎疼痛。於是他只好把王振文一把拉到胸前,虔誠地將他的邀請緘封在一個很長、很溫暖的晚安吻裡作為回答。









fin.





"I love you to the moon and back."
—— 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 A book by Sam McBratney.


只是私心很喜歡這本繪本,一直想將它寫進某個故事裡而已。(笑)

感謝鹿鹿在某一噗跟我討論文武小時候看星星ㄉ事情,也啟發了我寫下這樣的場景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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