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Q!!/兔赤] 春雪之頃
標題取自愛團the GazettE的同名歌曲。
搭配這篇文的BGM卻是另一個愛團mol-74的曲子〈アルカレミア〉,收錄在一張陪我度過北歐旅居歲月的重要專輯裡。
聆聽強烈推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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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晴朗的午間仍飄著細雪,薄薄地在欄杆和地磚上積了一層銀白。天台的風被浸潤在初春獨有的清新與寒冷中,吹得赤葦京治忍不住把鼻子以下的肌膚都埋進圍巾裡。
木兔學長昨天把這條圍巾借給了他,深藍色的毛線織得厚實又細密,上頭淡淡的氣息還沒被風吹散,單是聞著就令他感到心安。恍惚之間,陽光透過白雪的反射打在眼瞼上,讓赤葦下意識地瞇起雙眼——眼前的人是誰呢?
啊,是班上的女同學。
回過神來,他突然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眼前的女孩在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鐘響後,侷促但有禮地問赤葦能否和她私下談談,說是有事相問。儘管赤葦本人不明所以,甚至引起了班上男孩們一陣小小的騷動和鼓譟,他很快就壓抑住困惑的表情,平靜如常地跟著對方的腳步走出教室。
那女孩的身高不高,腳步卻跨得倉促,赤葦只好快步跟上,同時沉默地在腦中推理分析各種原因和可能性,刻意與她維持著一步的距離。兩人一路無語,只有在經過高年級的走廊時,他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大喊出聲。
「咦?是赤葦!這位是赤葦的朋友嗎?你們要去哪裡?」
「木兔你嚇到那個女生了啦。」小見靠著教室窗台,用本來要出借給木兔的數學課本捶打他的手臂。
赤葦轉頭看向學長們,想說些什麼卻也只能露出和他們一樣疑惑的神情。於是他誠實地聳了聳肩,接著便消失在通往天台樓梯的轉角。
聽著頂樓外頭的風聲,木兔光太郎將外套的拉鍊拉到最高、雙手插進口袋,靠在天台的安全門後盡可能壓低嗓音。
「所以說為什麼連我也被拉上來了?」
「因為小見說有告白好戲可以看啊,」木葉露齒一笑,瞇眼看向門外。剛剛接獲通報後他便火速趕了上來,自認相隔兩個班級的距離也阻擋不了他對後輩感情發展的關心,「你難道不想親眼見證赤葦迎來愛情的瞬間嗎?」
「咳咳,我是說『可能有』,不過他們怎麼講這麼久⋯⋯」
「這些之後直接問赤葦就好了不是嗎?」
「等等,那個女生好像要往回走了,」小見突然捂住嘴巴,定睛一看後才慌張地躲回鐵門邊,「她走過來了!還是我們先撤退?」
「欸——木兔這傢伙怎麼就直接走出去了!」
赤葦還來不及叫住她,就看著她與朝自己走來的木兔學長擦身而過。見她腳步稍微遲疑的那一秒,赤葦的心也跟著揪緊了一下。雖然只是非常短暫的一瞬間,但那個當下他的腦海裡確實已經浮現千百種可能發生的預想。
甩了甩頭,他試圖恢復平常的表情,將視線轉向身旁正倚著欄杆伸懶腰的木兔。
「今年春天好冷啊!」木兔朝灰藍的天空呼出白煙,中氣十足的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天台上。
「學長是一路跟著我們上來的嗎?」
「是木葉他們⋯⋯咦、他們什麼時候走的?」他指了指來時的那扇門,卻不見另外兩人蹤影,只好又嘟著嘴轉過頭來,「噢,原來我的圍巾在你這裡啊赤葦。不用不用,你想戴多久都可以!」
赤葦順從地放下自己本來要拿下圍巾的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剛剛我跟她的對話,學長是不是都聽到了?」
「嗯?沒有啊,太遠了什麼都聽不到。」木兔歪著頭,一臉赤葦竟然也會問這種傻問題的模樣,「而且我如果真的想知道,直接問你就好啦。嘿嘿,那個女生是在告白吧?」
黑髮少年聞言,心跳漏了一拍,思忖了一下才做出回應。
「嗯,算是吧。」
然而木兔並沒有留意到他語氣裡不合時宜的謹慎與保留。他就只是瞪大雙眼,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哇,那赤葦怎麼回答?」
「⋯⋯如果是木兔學長被告白的話,你會怎麼回答?」
在意識回籠之前,話語就已經脫口而出。
懊惱著這似乎太唐突了吧京治你在想什麼、慶幸著雖然得靠借題發揮但總算說出口了啊,兩種理應背道而馳的情緒同時在他心底的幽微處升起。赤葦不確定學長是否看出了自己眼底的試探,但他知道這是他當下最需要的答案。
也是那個女孩想知道的。
她是來請教有關木兔學長的情報的。
據她所述,在幾週前寒假的春高轉播上,她無意間看見了他們隊伍的精彩表現。雖然沒能打到最後很可惜,但高張力的比賽內容和氛圍,已足以使她開始對排球賽事產生興趣。其中更有一個人讓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於是她想更了解他一點。
學長單身嗎?喜歡吃什麼?除了排球外還有其他喜好嗎?一連被問了好幾個問題,赤葦難以招架,在回答之前最先注意到的卻是對方談論起木兔學長時,那道被點亮的表情和從眼底自然滿溢出的憧憬。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藏也藏不住的。下一秒便突然擔心起木兔學長是不是早已在日常的相處和每一顆傳接球之中、看穿了眼神同樣明顯的自己。
更讓赤葦感到挫敗的是,他怎麼會自大地以為,會注意到木兔學長是一位明星的人,只有自己呢?明明是那麼閃閃發亮又顯而易見的存在啊。
「那、那麼,赤葦同學,你覺得我有機會嗎?」
女孩最後害羞地低著頭問,而在樓頂飄忽的細雪和冷風中,所有聲音都像凝結在空氣中遲滯。猶豫了一下,他聽見自己吐出盡最大努力故作事不關己的回答。
「被告白嗎?嗯、我不知道!」木兔朗聲坦承,不帶一絲猶豫。「老實說,現在除了排球,我沒想過別的。」
「我想也是。」應該不只現在,或許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思及此,赤葦不知不覺放鬆了始終繃緊的肩膀。
「哦!赤葦你笑了!」
「咦,有嗎?」他拍了拍自己被寒意包覆的臉頰。
「有喔,是因為被告白了所以很開心嗎?」
「哈哈,」這次赤葦是真誠地笑出聲,他瞅了木兔一眼後才終於宣布遲來的謎底,「你誤會了學長,剛剛那個女生是在問我有關你的事情。」
「欸——?」在對方拉長了音的誇張反應中,赤葦用最簡單易懂的方式重述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什麼,竟然是這樣嗎?」木兔抓著頭髮,神情夾雜著微妙的喜悅與困惑,陷入了人生初次得知竟有女生會特地表明對自己的欣賞的衝擊中。
赤葦沒有看過這樣子的他,腦中那本貓頭鷹觀察筆記一時之間也翻不到相應的解答。不行,再這樣下去會更加胡思亂想,那就只能開口問了吧。
「就是這樣。那、那學長又是怎麼想的呢?」
「⋯⋯該怎麼說呢?」木兔皺著眉瞇起眼睛,認真思索著這個對他來說果然太過費解的大哉問,「是很開心,但好像又沒有我以為的開心?」
眼見後輩臉上疑惑倍增,他決定換個說法:「感覺跟平常打球時,聽到球場邊啦啦隊幫我們呼喊加油的感覺沒什麼不同。好奇怪,被告白的感覺應該是這樣的嗎,赤葦?」
「我不知道,木兔學長。」赤葦誠實答覆,心裡同時沒來由地鬆了口氣。
隊上的大家偶爾也會在賽前用類似的方式替木兔打氣助陣——前排的女生說你很帥喔、場邊有好幾個人特地來看你打球耶,這種刻意放大真相的話語。只要能讓木兔維持在最佳狀態,這些對赤葦來說都只是尋常策略的一部分,最終目標永遠是確保球隊能持續在籤表上往前推進。
既然學長都說和平常感覺沒什麼不同,那他也就不必再糾結了吧。赤葦想起每回跟大家一起站上球場時所感受到的氛圍。整個世界像是急速往後褪去、逐漸失色,眼前是只為他們和對手鋪展的舞台。觀眾投以他們的崇拜與應援此刻都成了遠方嗡鳴的白噪音,而明亮的燈光照得他平時藏匿服貼的佔有慾無所遁形。
——對吧,全場果然都看見了我們王牌的強大實力,學長能深受觀眾喜愛真是太好了。但是看到了嗎?場外的大家。一踏進這裡,能在球場上並肩作戰的仍然只有我們彼此、是只有我們才能站得比誰都接近那顆明星。
如果可以的話,在他身邊最近的地方,是不是能永遠替自己保留一個位置呢?已經分不清是虛妄或希望的模糊想法,隨著赤葦的嘆息消逝在這個白雪紛飛的春季裡。
「果然是這樣啊,那或許被告白好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木兔最後愣頭愣腦地做出奇怪的結論,還一邊咕噥著可惡被木葉講得好像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也或許木兔學長以後會遇到一個當他對你告白,你會覺得那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事情的人。」
「欸?這種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好難想像那會是什麼樣子。」
是什麼樣子呢?班上的女孩不久前在這裡交託的心意、傳遞話語的方式,此刻印在赤葦的記憶裡都成了有跡可循的預示。
「通常告白這種事,都是說自己喜歡對方的哪些部分吧。」
「那我呢那我呢?」木兔指著自己,像一個等待獎賞的孩子。
「例如那個人可能會說,他喜歡木兔學長的身高夠高、球技很好這一點,還有在場上搶眼的表現。」
例如這些稍早前聽在自己耳裡、不用特別觀察就能發現的事。赤葦看著木兔被誇得嘴角上揚,也忍不住跟著微笑,然後接續著開口。
「他也可能會說,木兔學長做事很少考慮後果、情緒容易不穩定、還喜歡纏著隊友陪自己練球⋯⋯」不意外地他看見某人突然開始心虛,「雖然很麻煩,但這些部分也是他喜歡的地方。」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笑容也重新回到木兔的臉龐,看在赤葦眼中就像一層雪白被春天煦暖的陽光照亮。
「唔,可惡!後面那幾句好像也沒辦法否認。」木兔托著下巴假裝苦惱,旋即又咧開嘴嘿嘿笑著,「不過,如果告白都像赤葦說的這樣,那我很滿意!」
「真不愧是赤葦啊,怎麼會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呢?」
「學長我並沒有——」
「有喔,因為赤葦總是站在離我最近的地方嘛。」
最後,木兔往前跨了一步,指著兩人之間不知何時已距離不到一格地磚大小的空隙這麼說。
靠近的瞬間,赤葦看見了春雪緩緩飄落在木兔的頭頂,和他銀白的髮色融在一起。而毫無瀏海所遮掩的那雙眼睛卻截然不同,金褐色的眼底溫暖明亮一如終年盛放的夏季。於是,赤葦京治人生第一次在那個九米九方格以外的世界,感受到和站在場上時一樣、佔有慾被坦然加冕的特權。
睫毛上的雪花悄然無聲地落下,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笑得瞇起了眼睛。
「赤葦,我好像餓了。」看著後輩沒有回話卻明顯開心的模樣,木兔便偷偷靠向他,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啊,這麼說來,午休結束的鈴聲好像快響了。」感受到來自對方體溫的觸碰,赤葦抬起頭。
「那赤葦要跟我一起吃午餐嗎?」
「好啊,我們走吧,木兔學長。」
「嘿嘿嘿,聽說今天有提供飯糰定食喔⋯⋯還有炒麵麵包!不妙,該不會賣完了吧!」
在木兔飛奔而去以前,赤葦轉頭看向仍是一片銀白的空曠天台。
對他們而言,這裡最多就只是等天氣再暖和一點就能上來吃午餐的地方;但對校園內許多人來說,這裡也承載著眾人埋在心底的傾訴,和聽說在這告白必然實現的魔法。
他想起了當時班上那位女孩怯生生的問話。
「赤葦同學,你覺得我有機會嗎?」
他咬著下唇思忖,努力隱藏真正的情緒。
「⋯⋯我不確定。」
「但木兔學長或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沒來由的自信感是可以信任的嗎?
他可以一廂情願地這麼認為嗎?
木兔學長會允許他的自以為是嗎?
無數個問題在那個當下湧進腦海,他才剛回答眼前的女孩,轉過身反而找不到自己的解答。
「赤葦——快一點!販賣部的麵包快被搶光了!」
那個人宏亮的嗓音掠過初春的寒意,傳進他的耳裡。迎著天台的風,赤葦頓時感覺腦袋清醒許多。他回頭喊了一聲,然後跟上木兔迫不及待的步伐。
沒關係呀,這些藏起來的困惑是擅自或任性都無所謂,就留給自己奢侈地傾盡待在這個人身邊的時間,再去慢慢驗證吧。
「來了!木兔學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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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探討告白是什麼的兩個傻少年但其實根本從頭到尾都已經在對彼此告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