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Q!!/兔赤] 更迭（上）

　　歌手木兔光太郎在推特上最大的粉絲站之一「飯糰站」，在東京正式進入初夏的那一天宣布關站了。

　　站主並沒有詳細說明原因，只說因為工作緣故，無法再像以前那樣頻繁更新，但他還是和大家一樣永遠心向他們最閃耀的那顆星星，也會持續以其他形式支持木兔光太郎。

　　剛追蹤飯糰站不久的粉絲大呼可惜，長年跟著站主在圈內打滾的元老飯卻心知肚明。儘管飯糰站不再上傳偶像上班路的場景，也少了演唱會的直拍錄影可看，但他們留意到在站主後來極其偶爾發佈的日常寫真裡，其實完全有跡可循。

　　舉辦大型活動受贈的祝賀花籃一隅，貼在舞台地板上的定位膠布與雜亂的音源線，錄音控制室玻璃鏡面上的倒影——遽聞這是站主在網路上唯一留下的一張本人入鏡照。然而那張臉幾乎都被漁夫帽、口罩和黑框眼鏡遮去，導致他在飯圈內的形象因而更加神秘。

　　從這些不定期上傳的內容，老粉絲們大致上能推測出站主的工作性質。
　　是去相關業界工作了？啊、那麼他唯一想去的也只有那一間了吧？哇嗚不會錯的！

　　他們口耳相傳猜想和私語，卻也溫柔地替他守護著秘密。或許是因為站主一直以來都為圈內帶來太多美好的紀念，他們親眼見證過那些用心和努力的痕跡，因此不只理解他的選擇，更是樂見其成。
　　除了有幸透過站主所分享的一小部分生活，窺見這份職業的辛苦與收穫，他們在私下也偷偷將他捧成了「追星追到進偶像公司和他一起工作」的粉絲典範，內心滿是欽佩與祝福。

　　畢竟，從粉絲變同事，這可不是人人在追星路上都能達成的成就啊。





　　「從粉絲變同事嗎……嗎？」前飯糰站站主，赤葦京治本人此刻正盯著手機相簿皺眉，畫面被清一色的連拍佔據，而每一張的主角都是自己。
　　一定是上次在休息室午睡時又被木兔さん劫走手機、胡亂偷拍了。
　　當那個人玩心大起時，總會用這類無傷大雅的惡作劇留下證據，像是在昭示著「嘿，看我嘛，我在這裡喔！」，令人啼笑皆非。

　　——從粉絲變同事？赤葦心想，儘管圈內舊識常用這句話概括他的經歷，但如果有這麼單純的話，事情就容易多了。

　　原本遙不可及的大明星成為自己在工作上共事的對象，已是足夠夢幻幸福的事情；不僅如此，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習慣沐浴在永恆散發溫暖的星芒之中，總要等到和那顆星星靠得極近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那終究是足以燙紅臉頰的熱度。

　　一般來說，追逐星象位移的的資格屬於凡人，哪有恆星主動朝自己走近的道理？
　　赤葦揉了揉眉心，接著便聽見身旁突如其來的喊聲。



　　「赤葦！我想喝你的飲料，可以嗎！」
　　木兔光太郎睜大雙眼，金燦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望。伸手拉住赤葦的手臂晃啊晃的彷彿撒嬌般，他整個人傾身靠向會議桌上那杯凝聚了水珠的冰奶茶，那是上一個會議結束後部長買來請大家喝的犒賞。

　　看吧，就像現在這樣。赤葦抿了抿唇，試圖不讓胸口陡然迸發的真心話逸出嘴角。
　　木兔さん，太近、真的太近了。

　　「唔，可以啊。但那杯我剛剛喝過了喔。」最後他只是故作鎮靜地開口。
　　「啊？沒關係啊我又不介意，」獲得首肯，木兔一臉理所當然地拿起飲料吸了一口，不一會兒又馬上皺起眉頭。
　　「哇，怎麼沒味道！」
　　「因為我點的是無糖奶茶，木兔さん。」
　　「欸？赤葦的口味好特別？」
　　「您才是要少喝一點含糖飲料。」
　　「嘿嘿，那以後我要喝無糖的，來喝赤葦的就好！」說完，木兔又把飲料交到赤葦手上，眉眼盡是滿足的笑意。
　　而赤葦京治竟然差點就要握不住那杯奶茶，卻不知作祟的是那流淌在杯緣的水滴，還是自己隨著心跳而震顫的指尖。





　　進入F社將近半年，照理說他早已過了會因偶像的一舉一動，心跳劇烈得難以承受的時期。

　　確實，在面對工作時，赤葦幾乎不曾讓私情凌駕於專業之上，也時常聽到同事對自己的敬業態度讚譽有加。和以前拿著大砲守候偶像、無論如何先以連拍捕捉瞬間動態的心情截然不同，如今他已經獲得了坦然的餘裕，以及名正言順的攝影權。

　　他會參與行前拍攝討論，在現場也能直接與藝人溝通，從姿勢的擺放到表情眼神的加強，適時讓對方自由發揮也能收穫意料之外的效果。而每每在螢幕上看見預覽圖，比起讚嘆偶像美顏，他第一時間更在意的總是攝影機的參數設定以及棚內的打光。（但當然，他的明星還是一樣好看，這是無須他多加稱讚也無庸置疑的事實。）

　　拍攝過程中，赤葦能明確感受到雙向的信任流動在鏡頭之間，這股氛圍使他心情愉悅，理想的成品也帶來了巨大的成就感。
　　整體而言，這是一份讓他打從心裡喜歡且享受的工作，而這不只是因為木兔光太郎的緣故。



　　然而在工作的另一個層面，某些小小的困擾倒真的要算在木兔光太郎頭上了。
　　因為難免還是會有臉紅心跳的時刻啊，赤葦懊惱地搔搔頭。
　　再怎麼忽視和裝傻，感受依舊鮮明燦亮的那些時刻，他都能一一細數。

　　例如某次收工後，在保母車上木兔靠著自己的肩膀安穩熟睡，好像還不小心流著口水的時候。還有專輯概念照的討論會議上，木兔在自己發表簡報時，偷偷在投影銀幕光源外咧嘴笑著、朝自己豎起大拇指的時候。

　　上一個週末，他更因為隔天要早早出外景拍攝，在木兔的盛情邀約下借住了對方離公司較近的高級公寓一晚。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木兔穿著睡衣、繞著客廳高歌的樸實模樣。
　　「前天剛好錄完了新單曲，我來唱給赤葦聽！」木兔拿起空氣麥克風，在開唱前還作勢咳了兩聲。
　　有點稚拙、有點滑稽，但赤葦知道即便沒有舞台燈光的映照，木兔光太郎在自己眼底仍是最閃閃發亮的那一個。



　　有些時候，赤葦甚至會忘記這個人是萬眾矚目的大明星。

　　木兔光太郎開朗而溫暖，偶爾幼稚卻始終真誠，這是他在台上與幕後都顯而易見的特質。然而在兩人靠得極近時，赤葦還看見了木兔所有起伏的情緒、藏得深卻無法永遠藏妥的缺點。是這些時刻讓木兔成為更加可親可愛的凡人，赤葦卻從不認為卸下偶像光環的他變得黯淡，而是以另一種形式、或者說另一個更加特別的身份在自己心裡發光。

　　以往追星時，大家總說愛偶像就要愛著他的全部，但真正能貫徹這一點的又有幾人呢？
　　討喜的性格外貌、出類拔萃的才華，要愛上明星乾淨明亮的那一面並不困難。而若能在看過對方最真實的原貌、聽見他真正想訴說的話語後，依舊不改初心，則需要相當程度的理解與深情。

　　並不是自己就擁有那些特質，赤葦心想，他選擇將一切歸功於幸運，關於他有機會看見木兔光太郎僅僅是他「本身」的時候。
　　面對這樣的木兔，他不意外地察覺到自己確實心動不已，心臟的鼓動和過去仰望舞台時所感受到的是一致的頻率。

　　他只是覺得困惑。

　　當一心憧憬的明星以凡人姿態出現在生活裡，他突然摸不清自己揣懷的情感是對偶像的崇拜，還是單純對另一個獨立個體的喜愛。

　　就這樣，難以名狀的情感溜進他和木兔共事時的間隙裡，生起了根，然後在工作與生活曖昧模糊的界線上悄悄發芽。彷彿每天都有一朵花盛放在胸口，赤葦都還來不及辨明它們的名字，整座心田夢土已經開滿了花。




✶




　　他們再次同時出現在那間會議室裡，已經是一週之後的事。

　　赤葦拘謹地坐在長桌邊緣，一旁的木兔翹著腳坐上了桌面，站在兩人眼前的是木兔的經紀人雪繪，以及公關部門的組員木葉。
　　看著那疊被壓在桌上的照片，赤葦很輕易地就辨識出最上面那張是推特頁面的截圖，不過是在木葉終於打破沉靜的空氣後，他才真正明白這件事和自己的關聯性。



　　「被私生飯拍到了呢。」木葉嘖嘖嘴，翻開照片讓他們看得更仔細。
　　畫面上是由遠拉近的側拍，地點位於某棟公寓其中一戶的家門口，時間是晚上。
　　圖中右側一名戴著眼鏡的男子站在門邊，手上拖著大概是行李箱之類的東西；他身旁另一位身材略高的男子則戴著鴨舌帽，狀似正準備打開家門。儘管照片解析度有限，但在昏暗的光線下還是能看出畫面中有說有笑的兩人，嘴角藏不住的好心情。

　　「兩週前的拍攝，前一晚赤葦去借住木兔家了對吧。」木葉挑眉問道，語氣並不如赤葦預期中的嚴肅。
　　「是的，我很抱歉——」
　　「明明是我邀請赤葦去的！」木兔搶白，聽起來有種邀功似的得意。
　　時機不太對啊，木兔さん，赤葦在心裡苦笑。
　　「不用你說大家也知道——赤葦才不是會隨便跑去住別人家的那種人哩。」雪繪拉長了音，邊吐槽邊向赤葦投以理解的眼神。
　　「是的，雖然應該不會有下次……但以後我會多注意的。」
　　「欸？赤葦你以後都不會來住我家了喔？」

　　木葉沒有理會木兔突然爆出的失望哀號，他逕自轉過頭，拍了拍赤葦的肩說：「是還好啦，這次沒造成太嚴重的影響。粉絲只是發推詢問木兔是不是換了新的經紀人，畢竟你進公司以後也不常曝光在鏡頭前。」
　　「不過難保有些粉絲不會變本加厲，抓到偶像私生活的一點邊就要追根究柢，私生飯實在是不能輕忽的一群啊。」

　　赤葦想起過去單純作為粉絲時，他對私生飯的言行有多厭棄；一方面也懊惱自己如今作為公司的一員，怎麼就忘記在外頭和木兔さん待在一起的時候，已不能再像從前那麼輕率大意。

　　「我了解了。」他點了點頭，並斟酌自己的措辭，「那麼這次被拍到，呃、我們需要做出什麼……補救措施嗎？」
　　不料木葉只是輕鬆地擺擺手，笑彎了那雙迷人的桃花眼。

　　「不用不用，赤葦也不想特意公開自己的身分吧，如果真的被追問，用工作人員的名義帶過就好了。我最近也會多留意SNS的熱搜趨勢，確保這組照片沒有引起太大的話題。赤葦你不用太緊張，演藝圈內很快就會有其他更吸引人的新鮮事啦。」

　　「例如我即將發行的新單曲嗎？」事件中心的木兔本人突然插嘴，聲音明朗得彷彿剛才討論的一切都雲淡風輕。
　　雪繪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輕輕點了一下自家藝人的額頭。
　　「知道要發單曲了還這麼胡鬧，是怕大家都不知道你跟赤葦最近變得很要好嗎？」
　　「咦，我跟赤葦本來就很好啊！」
　　「問題不在這裡啦你這傢伙——公司裡的人當然了解，但外面的人不一定總是善良啊。包括你的演藝事業在內，你也要站在赤葦的立場想一想嘛。」
　　「唔，也是。」木兔應了一聲，接著轉頭看向赤葦，「那赤葦覺得呢？」

　　瞬間，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赤葦看似面無表情地回望著他們，腦中思緒同時飛快運作，跳轉在多個選項之間。

　　嗯……如果私底下太常碰面，不只可能對木兔さん的演藝生涯帶來影響，也會為公司的大家帶來額外的困擾。
　　但若在公事外完全不跟木兔さん聯繫，好像又顯得有點無情？而且之後要安撫木兔さん失望低落的情緒更是另一種麻煩。
　　那、那如果不要約出去，而是平常增加通話跟視訊的頻率呢？常嚷著一個人待在家好寂寞的木兔さん，有人陪他聊聊天應該也會挺開心的吧。

　　「嗯，我同意木葉さん和雪繪さん說的。」最後赤葦語氣平緩地開口。
　　「最近我會減少在公司外和木兔さん單獨見面的機會。」

　　木葉聞言，寬慰地笑了笑，雪繪聳聳肩表示沒有意見。木兔則是錯愕地張開嘴，看似要提出抗議，卻沒多做反駁。
　　他就只是小聲地碎念，默默接受了這個提議，單是這點就讓赤葦很想拍拍他的頭給予獎勵。果然吶，身為當紅藝人，再怎麼不情願，對於各種權衡之下的考量還是必須接受的。

　　「啊啊、雖然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我本來還想再找赤葦去很多地方玩的……」
　　「安分一點啦木兔，單曲宣傳行程開始後你空閒時間也不多了！」
　　「小雪妳是魔鬼嗎？」
　　「我是唯一能制得住你的經紀人喔——」



　　最後他們走出會議室時，木葉再三保證要他們放心，私生飯引起的討論很快就會過去。
　　出於某種直覺，赤葦總覺得木兔看起來對照片曝光的事其實不怎麼在意，但還是注意到了他一副哭喪臉的樣子。
　　嘛、也大概猜想得到原因。

　　本來木兔さん和自己約好，這禮拜休假時要一起在家裡煮章魚燒的啊，他想起某人前次興致勃勃地在購物網站下訂了一整組器具。
　　沒辦法，他笑著嘆了一口氣，然後拿起手機發送訊息。

　　木兔感覺到口袋裡的震動，便掏出手機查看，螢幕在瞬間就點亮了他的笑容。
　　他盯著赤葦傳來的貼圖一陣傻笑，因為畫面上那隻振翅的貓頭鷹旁還附帶了一個對話框，加粗的文字動畫十分醒目。

　　——「[貼圖]（晚上記得打給我喔！）」

　　抬起頭，木兔朗聲喊道：「嘿嘿嘿，那有什麼問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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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寫到的私設裡，鷲尾是經紀公司F社的保鑣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