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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Q!!/兔赤] 從場邊出發


本篇為六月「CooMIC二元創庫」場次的新刊《百日失戀》的第一章 :D






從場邊出發



  木兔光太郎進入職業聯盟的第一年,MSBY黑狼的表現並不算特別出色。
  與過往穩定的常勝軍姿態相比,當時球隊正值換血期。球技與經驗成熟的老將剛退役,新秀們尚在適應磨合的階段,於是由中生代一肩扛起的黑狼隊,就這樣在賽季中跌宕起伏地前行。直到例行賽的最後一個月,他們憑藉最終兩場賽事的逆轉,緊咬著勁敵的尾巴,強勢宣告他們仍能在季後賽的爭冠行列佔據一席之地。
  然而在後來的賽事中,三場對戰他們僅勉強拿下一勝,只能提前打包回家,並眼睜睜看著施懷登阿德勒再次登頂,意氣風發地坐上衛冕者的寶座。

  木兔記得最後一場比賽那天,自己坐在場邊,一下皺眉一下抖腳,焦躁地看著隊友們於場上拚搏的身影。
  起跳的時機不太對、站位的預判有些失準、擊球點應該再更高一點的。這些從旁觀察而得的評論任誰都能輕鬆說出口,何況他是職業排球選手,看得自是無比清晰;但也正是因為背負此一身分,使他明白這些話有多麼沉重。
  他們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要在球場上完美執行每一次戰術、將訓練成果徹底發揮,是一場只許盡可能地無限靠近,卻永遠無法真正抵達的殘酷美夢。
  所以他只能把不甘心的情緒通通往肚裡吞,埋怨自己還不夠強大,追趕的腳步還不夠迅速,否則此刻站在場上背水一戰的人,絕對有機會是自己。

  距離正式加入黑狼隊不過近一年的時間,他已深刻體認到無論是賽事強度,或是對手的平均實力,頂級聯賽的水準都比以往經歷過的賽事高出許多,長達大半年的賽期也考驗著他們作為職業運動員的身體管理能力與穩定性,這讓木兔既興奮又沮喪。一方面期待全新的挑戰能引領他飛向更高更遠之處,一方面對於自己有限的先發機會感到灰心——季中的一次肌腱拉傷,迫使他不得不缺席各項賽事,專心復健休養。
  雖然隊友都說他的心情全寫在臉上,但他仍試著學習將失意視為成長道途上必經的曲折,相信偶爾繞點遠路,設立目標並有所憧憬,才能在迎來壯闊風景之時體悟到一切終將值得。
  這些話都是赤葦告訴他的。


  去年搬到大阪之前,在東京的最後幾天,他像隻黏人的大貓頭鷹,赤葦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文學院、學生禮堂、租屋處附近的投幣式洗衣店,已畢業的木兔隨著戀人走過這些他此後不會再重返的地方。彷彿要將未來無法見面的日子一口氣彌補,儲滿能量後才有動力拾起行囊,朝他必須奔赴的理想邁開步伐。

  「充電時間——」
  他不顧赤葦還抱著剛從烘衣機拿出來的棉被,便整個人撲了上去。霎時,鼻息間充滿熟悉的淡淡香氣,胸口抵著蓬鬆柔軟的棉絮,而他的男朋友被他緊緊摟在懷裡。
  「唔,真不想和赤葦分開!」
  「我也不想和木兔學長分開,」赤葦笑著低哄:「但我更期待學長在聯賽裡的帥氣表現喔。」
  「哼哼,那我每一場比賽都要贏下,讓你打開電視就能看到帥氣的我!」
  「哈哈,我會記得準時收看轉播……不過,」話鋒一轉,赤葦把頭埋進木兔的肩窩,那裡有著比棉被更令他感到安心的溫度。
  「不過如果偶爾累了,請一定要休息,筆直的路走著走著哪天也可能遇上麻煩的彎道,那也不要緊,學長要記得這些都是你正在努力前進的證明。我也會在這裡替你加油的。」他絮絮叨叨,聲音不大,一字一句溫柔而堅定。
  聽到這番打氣,彼時還沒能理解那些比喻的木兔只是笑了笑,然後把手收得更緊一些。
  「當然會一直有你在啊。」



  「木兔,先去熱身,待會第二局換你上場。」
  後來,是教練的指令將他的思緒喚回人聲鼎沸的體育館,木兔像是觸電般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
  「嘿嘿嘿——終於輪到我大顯身手!」
  歷經幾場比賽的輪休,這回他從替補席出發。腿部的傷已然痊癒,如今他是最令對手措手不及的板凳暴徒,對勝利懷抱最熱切的渴望。
  不,光是踏上球場就讓他興奮得頭皮發麻。
  久違了,中央球場的視野,還有全場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瞬間。
  木兔轉過頭,朝觀眾席做出他的招牌應援動作,全場頓時歡聲雷動。他忍不住想像如果赤葦也在這裡的話,他會笑著對自己揮揮手,用即使相隔遙遠也看得見的口型對他呼喊加油。

  是直到那一天,他才猛然想起,以後不會再有人對他這麼說了。
  今年四月,木兔光太郎的第一個賽季尾聲,關西地區櫻花開始凋謝的時節,他和赤葦京治分手了。




  仔細回想起來,其實一切有跡可循。

  初抵大阪的那段日子,他花了比預期還多的時間和精神才適應這座城市。陌生的街景、難懂的方言、家人朋友都遠在島國的另一邊,更沒辦法像從前那樣拉著赤葦說走就走,來場隨興而至的約會。於是他將他的所有都傾盡在排球場上,自由且強大,那是他唯一能盡情成為自己的地方。
  拼命練球,維持體能訓練,確保得到充分的營養和睡眠。日復一日,他把生活過得純粹而專注,茁壯為職業運動員應有的模樣。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展開的獨立生活,木兔光太郎看見了自己的成長。

  另一方面,赤葦進入了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年,先是申請到出版業界實習,後來開始忙於畢業製作。老實說,戀人這段期間確切忙碌的內容,木兔並不清楚,他只知道赤葦也從中獲得了滿足與成就感,並真心樂在其中。
  同時,他也不免察覺到,兩人能相處的機會越來越少。
  起初他們會約好時間,上線視訊通話,週末閒暇時輪流前往東京和大阪,交換球隊和校園的瑣碎日常。然而在賽季正式開始後,密集的訓練和賽程使木兔必須全心投入球場,學業與就職活動的雙重壓力也讓赤葦無暇顧及其他,他們的聯繫開始斷在其中一方(或雙方)不小心睡著的通話中,以及因臨時有事而更改、最終依然過期的車票上。

  他感覺得到彼此都很努力想要維繫這段感情,也都在為各自無法輕言放棄的理想打拼,所以「多陪陪我嘛」這樣任性的話他說不出口,更不希望自己成為赤葦的負擔,因為他知道赤葦一定也懷抱著相似的心情。
  於是他們一直很努力,卻也一直在勉強、在用力地忍耐。當兩人的聯絡頻率開始降低,時間和空間的距離逐漸拉長,到頭來終究發覺,沒辦法在需要的時候就飛奔到對方身邊,這樣的日子都不是舒坦或自由的。關係中『束縛』的本質慢慢浮現,勒得他們力不從心,諷刺的是,戀愛本就是兩個人心甘情願交付自己也同時擁有對方不是嗎?
  遠距離戀愛真的好難啊,木兔挫敗地想,因為是戀愛所以分離更教人難以忍受。那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呢?就像他和學生時代的朋友們一樣,偶爾捎來問候、大半年聚一次餐也足夠快樂,這樣是不是反而輕鬆許多?


  最後一次見面是赤葦來大阪看黑狼主場賽事的時候,兩人約在附近的咖啡廳短暫碰面。好一陣子沒連繫,他們就像普通朋友那樣平淡地閒聊、分享近況,先前累積了太深太久的情感反而不知該從何抒發,只能全都藏進心潮暗湧的夾縫中,然後化為眼淚與嘆息。

  那天的最後,他們都哭了。
  就像高中時因熟悉而交往,如今也因了解而分開。他們都才剛站上迎風處,面向目標準備翱翔,也不願看見這段感情逐漸成為無謂又拖沓的責任。於是在看過對方所有堅強和軟弱的模樣後,木兔光太郎和赤葦京治沒有大吵一架,沒有埋怨或不諒解,就只是順應成長,自然而然,走著走著就散了。

  先分開一段時間吧。他們如此妥協。
  那會是多久呢?
  卻沒人有勇氣回答。







  蟬鳴陣陣,炎熱的風將體育館外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隨著天光漸長,時序進入了盛夏。
  上賽季過後,木兔只短暫休息了幾週,便又馬上回到球場,進行強度較低但從不間斷的自主訓練。儘管離新球季開幕還有一段時間,他卻覺得周而復始地跟著聯盟行事曆走、每天按表操課,就是最簡單的方法——能讓他專注在當下眼前所見,不至於過度留戀遠方。

  這個夏天,MSBY黑狼也迎來了新的引援。隨著宮侑正式簽約加盟,他們的陣容深度更加完整,宮侑和同屬妖怪世代的木兔將在下一個賽季組成攻擊力十足的搭檔,兩人都為此感到十分振奮。
  不僅如此,在球隊和學界的合作下,黑狼隊還受邀於首都體育大學的運科學系,在七月時前往東京展開移地訓練。配合科學儀器的輔助、專業人員的檢測,他們的專項訓練成效更佳,還能針對弱點進行精準的補強,這些都有助於提升全隊的體能和運動表現。
  理當是這樣的,但隨著時間流逝,每天數著東京的日升日落,木兔的興奮感逐漸減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澀堵在心口,揮之不去。


  「喂,你怎麼看起來一臉大便?」
  某次訓練結束後,木兔蜷縮在更衣室的長椅上,頭頂蒼白的燈光照得那雙金色瞳孔裡的幽暗無處可藏,他循聲抬頭。
  「噢,侑侑你也在啊?」
  「什麼叫我也在,這未免太失禮了!」剛從淋浴間走出來的宮侑順手把毛巾甩向木兔,揶揄道:「怎麼了,回來練球讓你近鄉情怯?還是你被太陽曬到頭昏腦脹?」
  「唔、好像都不是……」木兔瞇起眼,努力推敲使自己精神萎靡的所有可能性。
  天氣燠熱、午餐沒吃飽、練習狀況不佳,不是這樣的,這些普通的小事都不足以構成理由,應該是某個更加幽微、卻也更無法忽視的——倏地,他睜開雙眼,話一說出口就感受到一股濕潤湧上眼眶。
  「大概是因為東京……」
  「因為回到東京我才發現……我真的好久都沒看到赤葦、沒聽見他的聲音了。」
  「這是我失戀的第一百天——」
  說完,人高馬大的黑狼隊邊攻手,竟不可遏止地放聲大哭起來。


  「哇,木兔這小子怎麼了?」一聽見聲音,走廊上的明暗便探頭進來關心,手裡還握著通話到一半的手機。
  「失戀啦,失戀——」全程旁觀的犬鳴幽幽開口。
  「原來你有喜歡的人呀。」湯瑪斯拍著木兔的肩頭安撫。
  「何止喜歡,赤葦和他根本是超級絕配。」宮侑扮了一個狀似要嘔吐的鬼臉,「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他們那麼了解彼此的人了。」
  明暗露出一副『那位到底是何方神聖』的好奇表情,聽宮侑繼續評論。
  「雖然我不清楚你們分手的原因,但你如果想他就去找他啊,這才是你的風格吧,你人都在東京了欸!」

  聞言,哭聲漸歇的木兔頓了頓,帶著鼻音出聲,聽起來竟有些委屈。
  「……萬一赤葦不想見我怎麼辦?」
  「笨蛋,那你也要先問過他本人啊。」
  「分手之後我連訊息都沒傳過耶,」木兔落寞地翻出手機,打開赤葦的SNS頁面,向下滑過一張張照片。
  「我只會偶爾看一下他過得好不好,雖然他很少更新所以我什麼都不知道……」
  「哇喔,小跟蹤狂!」
  「才不是!我都很小心!不想讓他知道我其實——唔啊啊啊——!」
  木兔突然爆出一聲驚叫,這下連在一旁打盹的班茲都被吵醒。

  「你又怎麼了?」宮侑無奈地挑眉,卻發現木兔的手指在螢幕上顫抖。
  沒看錯的話,這傢伙剛剛好像不小心在某張照片上點了兩下,原先空白的愛心圖案,瞬間被紅色填滿。
  果然,下一秒眼見木兔抬起頭,驚慌又尷尬地傻笑。

  「呃,現、現在收回,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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